今天是父亲节

今天是父亲节，父亲在的时候没有这个节日。此时正在会上，在本城最豪华的酒店，有来自北京的著名/sanwen/' target='_blank'>散文家和省城的作协领导、县里的领导们。我们这几个当地“作协”的在听人家坊间大家的“芝麻开门”。一个领导在会的开场贺词中就很深情地提到了今天是父亲节。那一刻，我真的有点热泪盈眶，我的脑海里立刻呈现的是老父弯弯的脊背，紫铜色拥满灰白胡茬的脸膛……我忽然为此刻自己的这点荣幸而感激父亲予我的血统。

我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有了父亲节？我对这个节日的了解也许是从手机的短信里吧，反正年年都有这么一天有祝福的词条发来我才知道父亲节到了。父亲已远去二十多年啊，我从未在这一天有过感觉。我忽略了父亲节和我父亲的关联。此刻的氛围让我忽然生发了感动，我在心里深情地说：“爹，女儿祝您节日快乐！”

不知道在家的兄长们是不是想到了这个节日？他们也都早成为了父亲，孩子们在为他们过节的时候，他们会不会想起把这个幸福分给自己的父亲一点呢？去父亲的坟前烧烧纸钱，磕一个头向他老人家问候“节日快乐”，也代表一下漂泊在远乡的我向那堆矗立在北山上的黑土掬一捧深情。父亲有一大帮儿女，可是他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属于他的节日，他活着的时候，从不在意什么节日，那时的节日是给孩子们过的，孩子们企盼着节日的餐桌上有妈妈精心制作的食品，家里有亲人融乐的喜气氛围，而父母亲在看到孩子们如花绽放的笑脸时他们也无比幸福了。

记起很小的时候有一个春节，我和小伙伴们相约守岁到天亮。那个三十晚上我们好几个小朋友都坚持不睡觉，在一个小伙伴的家里围着火盆听户外稀稀落落的鞭炮声。听大孩子讲鬼故事。傍天亮的时候，我们都东倒西歪地睡成了泥。哥哥找到了我，把我弄回了家时，父母急得了不得，他们急我没法吃到初一的饺子了。

我足足睡了一天，晚上醒来，我第一眼看到的是面前的一大碗饺子正袅袅地冒着热气。父母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相，那种幸福的表情只有亲生的父母才会有。我可能觉得这个年我没有过好，就傻傻地问他们，明天还过年吗？爹说，要是天天过年那“年”就不叫“年”了。他还说，人这辈子，好日子要抻量着过才有个盼头，福分也得节省着享，不能享过了福。然后他给我讲李自成为什么只做了18天皇帝的传说。李自成本来是可以做18年皇帝的命，只因为他喜欢过年,金口玉言说了一句“天天过年”的话，结果在18天里就将福禄转瞬间全享过了。

“不能享过了福”这是父亲教育我们时说的最多的话。父亲是党员，不迷信，但他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。我的祖先就曾经富过，拥有过大片量的土地，就是因为后人不懂珍惜那个好日子，在极其短暂的时间把家业吃光败尽了。在穷苦中长大的父亲知道节省的重要，他一生什么都省，吃、穿、用，不光省家里的，也省公家的，他连自己的寿也节省着，在这个世界上仅仅活了69岁。当年体格还那么硬朗的父亲怎么一倒下就再也没起来呢！父亲啊，您节省了一辈子，最后竟连儿女们孝敬您的机会也省掉了。

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父亲从没享过什么福，除非喝点散装酒也算享福的话。而就这点福分却还是在家里时常的鸡犬不宁中享受的，同样过着穷苦日子的母亲最反对父亲喝酒，而小孩子的是非观却完全来自于母亲的影响。如果当一个生产队的队长也算是福的话，那么这个福却让父亲享了大半辈子，父亲喜欢当(散文精选www.)队长，他愿意把生产队像自己家一样管理起来。家里的鸡犬不宁大多时来自于父亲当选了队长，我们害怕父亲的大公无私给我们的人际关系带来的种种尴尬。我们坚决不做他手下的农民。母亲说父亲当队长什么好处也没有，就是学会了得罪人和吃亏。

记得有一年，生产队的会计还有保管之类的干部们和父亲商量私分点细粮，遭到了父亲的严厉制止，父亲说有福大家享，不能因为是领导就偏得公家的便宜。后来他们几个以办公为由背着父亲在暗地里吃了那点细粮。母亲知道了，觉得这不光是吃亏的事也是一种羞辱，坚决反对父亲当队长。而父亲却不以为然，他以每年年终抱回来的一大堆奖状为荣，以公社宣传栏的光荣榜上他的带着大红花的照片为荣，以他当了队长后队里的分值排在全公社最前列为荣……他不知道，他死后，当他的灵车进村的时候，那些曾经被他得罪过的乡邻们纷纷出来迎接他时说：“老队长可是个好人啊!"这句话让我们觉得这是父亲所有得到的荣誉中最高的荣耀。

走进老年的父亲也算赶上了好时代。父亲去世时是八八年，那时实行包产到户已有几年了，父亲不光兢兢业业地种着自己的土地，也做豆腐，也养牛，父亲做的豆腐方圆几里都出名。父亲去世时他的牛还膘肥体壮呢，接管父亲土地的二哥，没有像父亲那样边种地边养牛，连父亲做豆腐的手艺也最终失传了。父亲劳碌了一生，从七岁给地主扛活养活自己，到青年时曾被日本鬼子抓去当劳工差点丢了性命，到五十年代开始断断续续的当队长到八十年代包产到户，父亲没停止过劳作，直到他去世时也是倒在了地头上的。他总是天不亮就起床，天不黑不归家，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”这句话说的不是我父亲这样的农民，我的父亲从没等到太阳出来就已经在劳作了。父亲穿着以遮体御寒为美，吃饭以温软充饥为好。我们从没跟父亲认真探讨过关于幸福和温暖的话题，不知道怎样过日子才不能把福享过了？可是父亲他自己何曾享过真正的福啊！

子欲养而亲不待。我忽然想起我的女儿，她直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呢。给她发个短信，问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？她回说，知道，正忙着呢，待会给爸爸打电话。在这天天如年如节的日子里，儿女们的一个电话一个短信就足以让天下的父母们倍感幸福了。

我在想，如果我的父亲活到今天，远在千里外的我又能怎样为父亲过节呢？也无非是一个电话而已吧。这样想着的时候，我的双眼再一次发热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