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，邀你赏月

中秋之夜，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，我怎么也无法入睡。其实我明白，在沉寂的夜色中，有一个固执的念头纠缠着我：中秋，邀你赏月。虽然，雨声挟持了天庭的明月，但在我的心中始终有一轮中秋的明月，有对中秋明月的遐想和追思。

因为中秋赏月，历史上留下了许多千古绝唱，期间蕴涵了太多的思乡之情、思亲之情。其中传唱甚广的当属苏东坡的《水调歌头》：明月几时有？把酒问青天。不知天上宫阙，今夕是何年？我欲乘风归去，又恐琼楼玉宇，高处不胜寒。起舞弄清影，何似在人间？转朱阁，低倚户，照无眠。不应有恨，何时常向别时圆？人有悲欢离合，月有阴晴圆缺，此事古难全。但愿人长久，千里共嫦娟。

通篇借月言情，表达了词人深切的思念。吟唱这样的千古绝唱，竟然有几许愁怅、几分痛惜。这样的时候，特别希望能与你一同赏月。我很清楚，邀你赏月，事实上是渴望倾诉的需要。“赏”不再是面对朗朗明月的陶醉，而是倾诉对明月不再的担忧、对世风日下的嫌恶、对人心不古的祭奠……在这样的情愫中，我又突然想起了李白和杜甫的友谊，想起了他们千山阻隔望断秋水的思念。

在《天末怀》和《春日怀》中尽述悠悠远隔，望消息而不得的担忧；茫茫江湖，唯寄语以祈珍摄的无奈；款款深情，寄希望于重聚的欣喜。“何时一樽酒，重与论细文。”多美的一幅场景呀！其实，在我的记忆中，也有一幅很美的场景。清辉之下，几张小桌，三、五围坐，谈后羿射日、嫦娥奔月、吴刚伐桂……“问讯吴刚何处有？吴刚捧出桂花酒。寂寞嫦娥舒广袖，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。”

果真如此？今夜，月亮在泪流中隐于雨后，虽然遮蔽了嫦娥与吴刚的痛悔，但无论天上人间悲欢离合绵延不绝。这样的时候，邀你赏月，事实上更是一种落寞后寻找安慰的需要。“赏”不再是清风徐来的惬意，不再是丹桂飘香的温馨，不再是飞天梦想实现的舒畅……邀你赏月，在意念中不断强化，始终放不下。苦思冥想中，扪心自问，一个新的问题让我更加不能释怀：“谁能陪我赏月？”这样的质疑声由远而近，徘徊于耳际。当一个不愿言明的事实昭然若揭，一个不愿接受的事实呈现于眼前，残酷是我最初的感觉。于是，悲悯！为自己，也为相识的和不相识的其他人！感慨知音难觅！

如此看来，中秋，邀你赏月，是一种奢望。因为你是俗世中急匆匆的行者。忙碌不仅是你的生存状态，甚至成了你的行事方式。接不完的电话和推杯换盏的应酬，使你仿如被抽打的陀螺，从没有停歇的时候。有时我想，即使你什么时候能够停下来审视自己的灵魂，真正关注它的需求，我也不敢断定反观后的你，会选择过从容淡定的日子？因为放下急促匆忙的生活你或许会感到空虚无聊，甚至会有无法融入主流社会的担忧和恐惧。因为当一个人的心灵因世俗的挤压失去了空间和弹性时，改变会被认为是具有挑战性的冒险，你对它的瞬间反应是无所适从，并且会在患得患失中，依照惯性坚持既往的生活态度、生活方式、生活状态。超越凡尘俗世的心灵翱翔早已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了。

从某种意义上说，中秋，邀你赏月，是一种寄托。在我曾经平和宁静的世界里，常常一任想像在心的原野上驰骋。那里有空明辽阔的天地，有俊秀奇丽的山水，有纯洁真挚的情谊……当我固守这样一番景致，流连于纯美的精神家园，事实上我已失去了与你比肩而行的能力。很多时候，比肩而行虽然只是一瞬间，但因为有了这样的一瞬间，每每见你愈行愈远，无法挽留的心痛就成了杀伤力巨大的武器，让我遍体遴伤、千疮百孔。痛定之后，长歌当哭！我茫然、无助，像是飘忽不定的天上流云，不知不觉就会泪如雨下。

反反复复在脑海中追忆往昔，怎么也不愿相信你愈行愈远的事实。于是我总是在对往昔的纪念中，幻想还可以与你一同赏月，这显然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安慰，但它却是我苦闷、彷徨时最想得到的心灵寄托。中秋，邀你赏月，更是一种怀想。经历了四十多年的人生颠沛，我始终相信人性的美好，固执地认为超凡脱俗是格调高雅的大境界。看淡名利、落拓不羁、洁身自好，倘若还能以“世人皆醉，唯我独醒”自居，更有一种心理上的优势。或许是我的偏差，一直以为你能欣赏我的简单善良、浪漫纯情、无欲无求。

以为我们还有共同的可以谈论的话题、可以分享的喜悦、可以承担的悲苦。事实上，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主观臆测，你有更高远的目标需要你永不停息的奋斗。我们根本就是两股道上跑的马车，你偶尔的驻足停留只是一时的迷惑，你的理智和担当不允许你停留太久，在世俗的鞭打和成功目标的鼓动下，你显然缺乏欣赏景致的闲暇，当然也就没有体会和品味的心境。于是，终于懂得，邀你赏月，只是对我们之间不可能孕育成熟的心灵沟通方式的怀想。

思而不得是一种痛苦。既然不能向你倾诉，只能托古寄情以期释怀。记得曾经读过苏东坡和佛印说“禅”的故事。有一天苏东坡与佛印在杭州同游，东坡看到一座峻峭的山峰，就问佛印禅师：“这是什么山？”佛印说：“这是飞来峰。”苏东坡说：“既然飞来了，何不飞去？”佛印说：“一动不如一静。”东坡又问：“为什么要静呢？”佛印说：“既来之，则安之。”后来两个人走到天竺寺，苏东坡看到寺内的观音菩萨手里拿着念珠，就问佛印说：“观音菩萨既然是佛，还拿念珠到底是什么意思？”佛印说：“拿念珠也不过是为了念佛号。”东坡又问：“念什么佛号？”佛印说：“也只是念观世音菩萨的佛号。”东坡又问：“他自己是观音，为什么要念自己的佛号呢？”佛印回答道：“那是因为求人不如求己呀！。”多好呀！你既然愈行愈远，成了一个遥远的梦境，何不安之若素，既来之，则安之？既然邀你赏月已经不可能，何不固守内心的宁静，不求人而求己？